搭便车

Spice 停止了奔跑。 一个信号弹的明亮闪光在她面前展开，与之同时，一颗烟雾弹的爆裂使街道布满了厚厚的灰色云层，半遮住了附近酒吧的霓虹灯标志。 信号弹散发的烟雾在黑色夜空的映衬下放出霓虹红和蓝色的光芒。 撕破的标识牌和破碎的路灯玻璃，挫败的散落在路上。 远处的警笛声和枪声听起来就像是过去的回声。 两名掠夺者一边相互召唤着，一边调皮地冲进一条黑暗的小巷，两人都拖着满载机甲稀有零件的沉重箱子。 在街道另一边，一对情侣正靠着贴满海报的墙接吻，他们周围那些街头艺人和梦想家的印刷图像上遍是弹孔。

Spice 屏住呼吸，扫视着此外空无一人的街道。 混乱中的片刻宁静。

但仅仅是片刻。

一道闪光划破了灰色的烟雾，一辆气垫车在快速下降之前吸引住了 Spice 的视线，它碾过路上的霓虹灯牌驶向了那坚硬的柏油路。她认得这辆珠光白色豪华车的长底盘和光滑轮廓。然后这车完了，从她身边划过，剧烈撞击在坚硬的道路上，划出一道四十英尺的伤痕，翻滚着留下了一条破碎金属和等离子的痕迹，一直到停下来 —— 什么都没剩下，除了更多 Era Novum （ “新时代” ） 本就遍地都是的，无法辨认的燃烧残骸。

气垫车的残骸都还没落定，一辆摩托车从烟雾中蹿了出来，排出的尾气像窗帘一样卷曲在车辆尾流中。这摩托开得太快了，以至于开车的驾驶员发现前面的残骸时已经太晚了。她马上转向，但只救下了摩托车。骑手以长而优美的弧线翻了出去，直到她重重地撞上匝道标志上，并立即堙灭了。摩托车侧着滑到了更远的地方，车轮无助地打转着。

仿佛那碰撞产生的声音和振动是某种信号，Spice 听到喊叫声和靴子的回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更多恼火的武士？ 机会主义雇佣兵？ 为这个计划之外的 PvP 所引发的混乱而兴奋的少数流浪者？ 也许只是另一群 Sheeple （羊人） 正在做每个人都在做的事情 —— 在整个城市肆虐的大搞破坏。

我不想留下来探明究竟。 她跑向那摔倒的摩托车。 这是一个长长的、光滑的、看起来有点吓人的东西，在它棱角分明的黑色底盘上带有黄色和蓝色的色调。 不切实际并且有些危险，但对于任何一个曾经认识信使的人来说都不足为奇。 Spice 将摩托车立起来，跨在上面，检查了自己的护腕，看了看 Zinc 刚刚标记给她的位置。

她转了 180 度，轮胎烟雾吞没了她，然后她将摩托车对向了匝道。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那在烟雾中踏着步的人群，那对情侣也还在接吻，就像他们周遭的世界并没有一团糟一样，然后她就离开了。

速度很快。

因为这是信使的摩托车。

高速公路在公司大楼和广告屏幕之间，蜿蜒着穿过城市，穿过洞穴般的隧道和那一千盏闪烁的灯。在开始过一条长弯时， Spice 倾斜着摩托车，将身体压低，然后在弯的另一端加速冲了出去。火光和彩色照明弹刺穿了高速公路护栏之外的天际线，仿佛整座城市都被刺破了，在敞开着的伤口中释放出愤怒的色彩。聚光灯漫游，伴着在夜间徘徊的执权车，在城市中搜查着。时不时地，整个天空随着自动步枪或机甲脉冲枪的节奏闪烁着。在她的外围，工业区的一栋建筑发生了爆炸，紧接着，两台机甲在倒塌的瓦砾上进行导弹决斗，划出了独特的丝状轨迹。

摩托车在她身下咆哮着，隆隆作响，就像捕食者准备扑向猎物一样。 Spice 发现前方道路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于是她放慢了速度，导致车子失望地咕哝着。 几辆被撞毁的车辆挡住了大部分柏油路。 在她本可以滑过的缝隙之间，卡位站着一个经纪人，正在向她挥舞着手臂。

她把车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引擎不耐烦得隆隆作响。 一个 Gambler （赌徒）。 他看起来既绝望又害怕。

“你需要搭便车吗？” 她挑眉问道。

那赌徒踏进摩托车的单个前灯 —— 然后他的整个脸都变了。 不再是绝望和害怕，他从外套下掏出一把手枪指着她，镀铬在灯光的边缘舞动，闪烁着熟悉的威胁。

他咧嘴一笑。 “我刚找到一个。”

该死。

Spice 迅速举起双手，同时注意到 PvP 警告灯正在她的护腕上闪烁。 手无寸铁，在高速公路一段死路旁的杀戮地带，被这个白痴逼入绝境。 她知道只有最微不足道的运气才能阻止他将自己堙灭。

她瞥了一眼他身后，像扫视漫画书页上分散的面板一样看了看他背后的那些残骸。 她怎么没有早点看到？ 一辆老式的 Trans-Am —— 典型的赌徒的车辆 —— 靠近一辆不起眼的侧翻着的货车。 它漆黑的窗户和加固的底盘都是恶棍喜欢的。 他们可能在高速公路上互相拦截，使用即兴的 PvP 来讨债，或者解决旧仇。 不管怎样，这个赌徒似乎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意味着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请不要开枪。” 她尝试话音轻柔，包含着很脆弱的语气。

他的目光注视向他的新坐骑时，他的笑容扩大了。 他大摇大摆地绕过它，耍了几下枪示意她下车。

“你们这些漂流者得到了所有最好的玩具，” 他咕哝道。 “给你一个小建议：应该在 “新时代” 进入 PvP 后马上退出的。 现在完全不是年轻女士该待的地方。”

“求你了，别开枪打我。” 她下车时假装紧张地摸索着。 “就……就拿去吧。”

“乐意效劳。” 他又笑了，但不是为了她。 他收起手枪，把腿放在摩托车上。 他一边踏着油门一边大笑。

男孩和他们的玩具。 Spice 摇摇头，重新集中注意力。 她需要把握好时机。

“并不是想冒犯你，女士。” 那赌徒绅士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了猛踩一下油门。

她将目光聚焦在他的手上，在他松开离合器的刹那，向前冲去，并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前部。 摩托车的后轮在停机坪上嚎叫着，前轮从悬架上抬起，机器向前倾斜 —— 赌徒已不在上面。 趁他向前甩出时，她顶着他的身子将他一扭，紧紧地抓住，然后脸朝下地砸在了她身下的地面上。

“没有被冒犯到。”

她从一个扭曲的枪套中抽出他的武器，并扔到了一边。 她拐着他的胳膊，在他的口袋里摸了摸。 “ Spice。 阿尔法指挥部。 我现在应该拿走你的固件密钥，但我觉着被一个漂流者耍已经够痛苦了，对吧？”

赌徒咳嗽并呻吟着，慢慢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以及 Spice 现在在做什么。

“喂……喂！”他挣扎着，但她已经扣上了手铐。 “你在干什么？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

她收紧拐着他胳膊的手，直到他畏缩，然后站起来，在裤子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是个赌徒 —— 也许你会走运的。” 她转向那被丢弃的摩托车。 “如果你这次不走运的话，也许试着下次对别人好点。”

“嘿！漂流者！回来！我们做个交易吧！”

也许他后面还说了啥，但是她已经听不见了，所有声音都消失在了加速离开的摩托车的轰鸣声中。

Spice 用力踏着摩托车，转速表上的指针在高数值之间跳动，她希望追补上耽搁了的时间。这场打闹提醒了她 “新时代” 现在有多么危险。她希望 Zinc 没事。不过，如果她诚实一点，仅仅希望是不够的。她需要找到他。Spice 一边骑着车，一边找时机瞟几眼她的护腕，寻找正确的出口在哪。最后，他的信号出现了，她放慢了速度，将摩托车驶下了匝道。

她很快就找到了 Zinc ，他正在一条黑暗的街道中间慢跑，他的头左右转动着以寻找潜在的危险。 熄火后，她将摩托车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僵住了片刻，为这 “新危险” 呆住了，然后放松下来，冲向了她。

“Spice！”

她咽下了之前的焦虑。 “嘿，Zinc。” 她下车，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在躲什么吗？”

“没有啊。” 他摇摇头。 “但我确实看到几个武士将一大群 Leftovers (遗留者) 切成了粒子态，所以我才小心翼翼。” 他对着摩托车点了点头。 “轮子很棒。”

“这车还行吧。虽然不是Judgement，但是一个女孩得做一个女孩该做的事，对吧？” 她假装皱了皱眉。 “跳转站已经关闭了，而快速代码似乎现在也不可靠了。”

Zinc 点了点头，嚼了嚼下嘴唇，目光移回到了她身上。 他抓住 Spice 的手臂，轻轻地把她从路边引开，挪到了门道的阴影处。

他再次确认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呼出一口气，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Spice 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试图将脑海中的混乱整理成言语上能表达的东西。 “一切都很，呃，残暴。 当我们到达默克尔树时，抗议者已经很激动了，而武士们……” 她耸了耸肩。 “他们一定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他们不能让它发生。 所以，他们开始在人群中狂砍，堙灭了任何有迹象表明他们想冲往默克尔树的人 —— 经纪人、流浪者、任何人。

“抗议者中肯定也有内应。而一旦刀片亮出来，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远处，一阵诡异的嘶嘶声越来越大，然后爆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接着是等离子剑和枪充能的明显嗡嗡声。 “我猜现在也还是这样。”

“所以我跑了。” 她将目光移回他的身上。 “而现在我在这里。”

Zinc 挠了挠头，手指焦急地挠过他的头发。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摇。

“Zinc。”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喃喃自语，自个儿自言自语着，然后一脚踢在地上。 “全城都在 PvP 状态。”

“武士们一直都有 PK 能力，而且破解安全模式比你想象的还要容易。 成千上万愤怒的经纪人？ 你应该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想把 PvP 关掉。 或者也许是政客为了传递信息故意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

“这很糟糕。” 他沿着门口前面的混凝土细线来回踱走。 “这真的，真的很糟糕。”

她想安慰他，说最后会好起来的，但那是谎言。 他们俩都知道。 而且她根本不会哄人，所以她忍住了情绪，提了一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你当时在哪里？ 你是怎么跑这么远到这里来的？”

他停止了踱步。 “我在 Satoshi 大道附近的某个地方和你们走散了。我想我们都是要去同一个地方，所以稍后应该就会追上你们了，对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终跟到了一群打算冲进大道的人里。 在我意识到他们不是前往默克尔树之前，事情已经变得很乱了。 当每个人都意识到安全模式被关闭时，一切就都乱套了，于是我立刻离开了那里。”

Spice 靠在门框上。 “但为什么你来了这儿？”

“我在这儿有几个经纪人朋友，而他们都不是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人。” 他指了指几条街外另一场明亮的爆炸。 “他们没有地方住，所以我让他们中的一些进入了我的公寓，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垂下肩膀，Zinc 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他的嘴唇在那张坚忍的如同面具一般的脸上咪成一条细线。“说到朋友，你的呢？ 想出这个大点子的人，Unironic Ken 在哪？”

Spice 瞥了一眼她的护腕，皱起眉头。 依然没有消息。

“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找了他 20 次了，但没有任何回应。 我不认为他被堙灭了 —— 如果这样的话他会设置一个公共通知 —— 但我不确定。 到处都有人被非物质化。 我无法想象有多少钱包被销毁。 这将引发一个人为的熊市。”

“忘了熊市！” 他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火堆。 “新时代的所有东西都倒下了！”

一个温柔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哦，是的。 我忘了你是清扫队的。”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回应她的笑容，几架无人机的呜呜声，以及一个武士对另一个武士的尖锐命令，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Zinc 伸出一只手臂想护住 Spice，但 Spice 行动更迅速，立马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的身体掩在了门口，她的脸贴近了他的脸。 当潜在的危险经过时，她回过头偷偷瞥了一眼，无视正在寻找其他目标的他们。

她回过头看了看 Zinc ，他仍被夹在她和门之间。

“所以，” 他的嘴和她的唇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他喃喃道，“现在做点啥？”

Zinc 的脸裂成了一个锯齿状的霓虹灯拼贴画。

现实的水平分割导致了去同步化，并在她的背上引发了一种尖锐的静电和冰碎片般的联觉。 Spice 物理现实中的每一条神经末梢都在一堆技术垃圾的冲洗中被焚毁 —— 平衡、重量、视觉、声音。 世界轰然炸开，留下她的意识旋转着，在忘却的深渊里摇摆不定。

“Spice ？” Zinc 的喊叫声穿过了电子设备的嗡嗡声。 他再次尖叫着她的名字，但这五个字母压缩成了一种长而高亢的有节奏的颤抖。

虚空将她整个吞噬，一切陷入了绝对的虚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