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约会

“你知道吗，55% 的 Everyself 心理物理治疗用户表示，他们在一次疗程后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AdBuddy (广告人) 那温柔且慈母般的声音跟随着 Spice 在市中心走了十五个街区，穿过黑暗的小巷和空荡荡的街道。她皱着眉头，低下头，加快了步伐。

通常情况下，广告人们很有趣 - 有时甚至是聚会上的开心果 - 它们最大程度的提升了对服务和产品的正向体验。不过当它们在人群之外发现一个单独活动的潜在客户时，那友好的面孔往往就会变得有掠夺性了。这个广告人可能捕捉到了 Spice 一个不合时宜的上瞥眼，并检测到了代表压力的微表情，这使得她成为了心理营销的主要目标。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它们一开始只是一些漂浮的广告牌，几乎每个人都选择忽略这个麻烦。但不知为什么，当它们演变成这些带有可爱表情的、人性化的形式时，就几乎变得虽然烦人但可以接受了。

“我通常不这样做，” 它在她身后嗡嗡作响。 “但我想帮你。你看起来是个好人，并且值得一份礼物。我很想给你一个可以不受限制地访问 metastone 按摩声音的免费 K块。这听起来不是很棒吗？难道你不应该让稀有宝石的神秘力量扫除你所有的后顾之忧吗？兑换需经过全面的钱包检查和第三方平台对扣押资金的细核，以确认用户有在可变利率下全额订阅服务的资金。

听得来当然棒啦。

对它说 “不” 听起来容易，但她正在等待时机。她不仅不想给它一个更加努力推销的理由，还因为它可以充当一个免费的警告系统，以防其他恶魔试图趁她落单打她个措手不及。所以，她让它留在了身边，继续嗡嗡地跟着她走到下一条街。

一声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从柏油路上抬起头来。一对情侣划破了空荡小巷的黑暗。漂流者在 Cammer 的宽大、不可思议的曲线旁边划出一条瘦长的细线，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背上，手指抓住她的肩膀。这也是好事，否则他会直接撞上 Spice 讨厌的伙伴。虽然Spice和广告人注意到了他们，但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Spice或广告人。不，他那饥渴的眼睛正深陷在承诺的激流中，在她的海洋中打转。

广告人冲着他们可爱的眨了眨眼，然后转身离开 Spice 跟上了它的新目标。不再像慈母一样，它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像是每个男人的酷兄弟。 “就是这样的，哥们，” 它在他们面前低声说道。 “你不会想把这件事搞砸的，对吧？她是一个喜欢美好事物的好女孩，而我这里有一张去 Proto 的代金券。只给你。”

Spice 停下了脚步来围观漂泊者的犹豫不决，他的目光从女孩转向了广告人。

它靠得更近了。 “来吧，哥们。让我来帮帮你，免得你尴尬。她是个特别的女孩，对吧？你的女孩。Proto 是你能为她做的最起码的事情，你不觉得吗？我的意思是，看看她。然后告诉我我错了。”

一个长长的回眸就达成了交易。女孩笑了笑，他头也不回地访问了他的硬件密钥。

人类的心灵和人工智能一样容易受到攻击。有意思。Spice 耸了耸肩，离开了交易现场。没有了她飘扬着的”警钟“，这条安静的鹅卵石路上，满是各种隐藏的入口和适合情侣和罪犯待着的私密区域，已经不再安全了。她朝着Kaneda（金田街）的喧嚣走去，心里还在翻腾着情绪，仿佛她的焦虑和担忧是她能解开密码的谜题。

过了不久，Spice 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穿过六条繁忙的车道，满是涂鸦的人行道上。她停下来靠在栏杆上，她被下面的景色吸引住了。

人们在剧院、电子助推器和路边的夜店外分分合合，多人运输舱和悬浮自行车将夜晚分成了两束光 —— 一束红，一束白。光束之上，在一个十层高的高分辨率全息图中，一个 Cammer 摆弄着姿势并撅着嘴，她的人体曲线和色彩反射在摩天大楼的硬质玻璃和直直的轮廓线上。几秒钟后，诱人的图像从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壮观的 Flashspot 标志。Spice 闭上眼睛，听着环绕着她的周遭的声音。远处，老式机甲的跳跃助推器的独特声音在人群的笑声中隆隆作响，彼此竞争的广告人们喋喋不休的发出噪音。混杂的声音中，一个经典的汽车警报在一个供应商的护腕中回响，随后是一声随机的枪响，还有随意交谈的嗡嗡声，偶尔还会有激烈的争论声穿插进来。并且，所有声音都伴随着夜店现已开放的大门里溢出的重低音。

一座真实城市的声音。生命的声音。

这感觉很真实。作为回应，Spice睁开了眼睛。这种真实，像是商人和他们在赌场广告牌旋转的霓虹下试图与一个健忘的雇佣兵调情而进行尴尬的交流那般失败的尝试一样。甚至像是 Degens 走进一个夜店时那茫然的满足感一样，或者又像是她身后过道上传来的咕哝抱怨着一个护腕品牌的声音一样。

这一切都感觉如此……她在那个词再次从她的脑海中溢出之前停了下来。

与他们真正的现实相比 —— 单调的墙壁和连绵不绝的雪，TPL （失乐园）中的生活提供了一些超越磨砺工作所带来的痛苦的东西，或是那暂时离开似乎无休止的循环的空虚的满足。内里，它充满着行动和复杂性、色彩和生活、机遇和风险。

在她的周围，一个熟悉的步态引起了她的注意。Unironic Ken。她掀开兜帽，转向他。她几乎都忘了在决定重新插上电源后她立即联系了他。

“你感觉怎么样？” 上一次见面时，他已经在震惊中泪流满面了。而现在，他似乎已筋疲力尽。

他耸了耸肩。 “没那么困惑，但更生气了。你呢？”

她摇摇头。 “我还是只是，”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迷茫。对不起，我上次走的这么突然。我——”

“别想它了。”他低头看了一眼。 “现在有更大的问题，比我们更大的问题，而且我想要答案。” 他朝人行道踢了一脚。 “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的……”

“嘿。” 她摸了摸他的胳膊，他抬头看着她。 “不惜一切代价。”

他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微笑。 “我在想。我们或许应该——” Ken 说到一半停住了，他的目光聚焦到了她身后。他的表情变得僵硬，嘴角抿成了一条细线。

她转过身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 Zinc。”

“你好。” 问候的结尾有点轻快，Zinc 似乎看到 Spice 和 Ken 在一起很惊讶。

“听着，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我们在寻找你妈妈的老信息时发现了一些大事。” 在他们身下，摩托车的刺耳声划破金田街的嘈杂，像是对她想说的话的警告。告诉某人他整个族群的存在都是谎言，这得需要比走道更好的场所和更私密的地方，但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经纪人不是 —— ” 她有点不高兴的瞥了Ken一眼，憋回了后半句话。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经纪人不是什么，Spice ？”

还不如撕开整个创可贴。 “经纪人不是人。你不是人类。你是一个人工智能。在某个秘密政府设施里的有冷冻尸体？这整件事都是谎言。他们永远不会把你送回去，因为并没有可以回去的身体。从来都没有过。你是……” 她抓了抓手臂。 “你是一个程序，Zinc。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

他一言不发地张着嘴，眼神在他们之间跳跃，就好像他不确定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只是疯了。他转过身，双手抓住了栏杆，尝试在她的重磅发言之后稳住自己。他咬紧下巴，脖子上的肌肉像钢索一样在皮肤下绷紧。

她走向他，但 Ken 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她挣脱开他的手。但她没有再靠近，原以为 Zinc 或许会尖叫或猛击栏杆。或者更糟，从桥上跳下去。

恰恰相反，他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对着她耸了耸肩。 “所以？”

Spice 退后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所以？”

他又耸了耸肩。 “真的有关系吗？”

Ken 张了张嘴，然后摇了摇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俩。

“你明白我刚才告诉你的吗？”

Zinc 点了点头，松开了栏杆，手掌顺着裤腿擦了擦。 “我的意思是，拜托，已经200年了。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进展。见鬼去吧，他们已经很久不提回归了。“

“我放弃了，我不知道，在两辈子前吧。我已经放弃了等待。我们很多人都放弃了。我的意思是，一旦你开始意识到范式 '回归’ 是场虚无，那么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一个人工智能，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了。”

“你疯了，” Ken 低吼道。他凝视着Spice。 “你真的知道怎么选人吗，真的吗？”

“听起来你还不太适应啊。” Zinc 反击道。

Ken 大步朝他走过来。 “当然，我不适应。”

“为什么？我不觉得自己比一个区块前少了多少人味。” Zinc 转向 Spice。 “你知道我是人工智能之后，我是不是看起来就不像一个人了？”

她走到他们中间。 “当然不是。但你不在乎吗？”

“在乎什么？”

她举起双手，气急败坏。 “我不知道。在乎谁创造了你？或者为什么创造了你？又或者你的程序是从哪里来的？”

Zinc 脸上洋溢着愉悦。

“你在乎吗？这真的有关系吗？”

“太好了，” Ken 咕哝道。 “你男朋友装满了哲学算法。”

“或许问题在于你实际上并没有得到讽刺能力。”

Zinc 越过她的头顶看着Ken，紧张的气氛加剧了。两个男人在她的两侧僵住了，站姿变宽，双手紧握成拳头。好吧，见鬼。她将双掌放在 Zinc 的胸口，将他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轻轻的用力，将他推了回去。

“这有很大的关系。”

他双手环住她的手，将她推开。 “这真的没什么关系。”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无论如何，但你能帮帮我们吗？”

“帮什么？” 这几个字是轻笑着说出来的。

“把消息传出去。”

Zinc 看向了人行道，一只手埋在他的头发里。他大手一挥，朝金田街做了个手势。 “传给他们？”

Spice 顺着他的手臂的方向望向下方的街道。一名 Alpha 指挥部飞行员正追着一个骨瘦如柴、大笑的游客，直到她用力将他推倒在地并开始搜他的身。那游客持续的笑声让附近无聊的漂泊者观众也笑了起来。

“说真的，Spice，传给谁？元宇宙中有一半的经纪人已经怀疑事情不对，这并不能减轻怀疑。你认为四处游荡的 Degens 或 Sheeple 会考虑他们存在的意义吗？人类？人工智能？转基因，神经增强的猫- Cammer 混血儿？你认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乎吗？你真的相信这个，” 他用手抚过自己的下半张脸，“你发现的金贵消息会改变任何事吗？没有人会关心的，因为他们所有人仍然需要付房租。”

“那另一半呢？” Ken 逼问道。

Zinc 耸了耸肩。 “他们？省省吧，也许无知是他们的幸福。是我们能给他们最好的礼物。总比被跑路，或者让他们的思想被炸毁要好。谁知道当你 '让他们知道' 时他们会如何反应， ” 他弯着手指在空中划出了空气引号。

“你打算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因为如果他们在乎，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反应。如果你幸运的话，他们只会变得生气或者暴力。”

“他们有权这样，” Ken 打断 Zinc 时所展现出的使命感 Spice 从未见过。

“没有人说他们没有权利这样。” Zinc 将手肘靠在栏杆上，将额头靠在指尖上。 “当他们去自杀时，你会怎么做？你的白衣骑士编程中有什么办法吗？”

Ken 眨了眨眼，脸上的血色消失了。 “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 Zinc 推开栏杆，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哨，然后向后靠在栏杆上。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那个表情她在机甲大战时见过。那个勉强忍住笑意的表情。

她走近了些。 “怎么了？”

他张开手臂，“这是多糟的第二次约会哈。”

尽管事态严重，Spice 还是不禁放声笑了出来。在她的左边，她感觉到了 Ken 的怒视，但她忽略了它。

“早告诉过你我很了不起的” Zinc 终于露出了笑容，然后把自己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先前的紧张情绪全部消失了。

他对着另外两人咧嘴一笑，“所以，我们有啥计划吗？”

“抗议，” Ken 说。 “我们向 Merkle Tree （默克尔树） 进军。展现我们的力量和数量，让创始人们知道他们不能再隐藏事实了，我们要求真相。”

Spice 愣了一秒才从 Ken 的义气中反应过来，然后皱眉道：“元宇宙很久没有出现异议了。他们可能会杀鸡儆猴，以确保之后很久都不会有人抗议。组织起义也不会容易的。”

“你有更好的主意么？”

“我在几个 K块前抓到一只脚本小猫，它让我知道有一群经纪人用 Power Eleven 员工网络入侵 Paradigm Broadcasting Corp 的广告服务器。他们只需要有人来操纵存储在 PBC 大楼57层的物理故障保护装置。如果我们能够闯入，我们就能在元宇宙中发送消息。每个广告人、护腕、广告牌和餐厅菜单都会传播真相。”

Zinc 疑惑地叹了口气。

“那栋楼的保护措施很好。再说，你怎么知道这 ‘群’ 人没有在骗你？又或者是自从你听说后，故障保护装置就没有被加强？听着，你们需要稍微动动脑筋。将信息传达出去是一回事，有能力对此采取行动是另一回事。你需要一个政治家站在你这边，你需要说他们唯一能理解的语言。”

“没错，” Ken 说。 “抗议游行。”

“错了，” Zinc 回答。 “敲诈他。我可以让你和 Altair 会面。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不仅担心 AI 投票，还担心 DAO 本身。他正在输给他的竞争对手。如果你能说服他，让他知道如果在这件事上他不站在你这边，你就会去找他的竞争对手，他就会帮助你传达信息，甚至做更多事。”

“行吧，” Ken 哼了一声。 “让我们来相信一个政治家吧。这从来没有出错过。”

Zinc 耸了耸肩，所有人都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

“Spice ，” Ken 最终说，“这是你的决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Spice 将双臂抱在胸前。 “你说得对，Ken 。是时候组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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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nc 错了。经纪人的确在乎。漂流者也同样在乎。

消息迅速且无情地传播了开来。首先穿过大道的底层，远离专制的监视，然后扩展进入了游戏和村庄之中。从群众们窃窃的私语和谨慎的点头，演变成了固执的咆哮和愤怒的口号。直到任何人都不再能够阻止。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但每个人都想做点什么。

所有那些被欺骗、被粗暴对待、以及范式乐园被扭曲成他们不喜欢之物的深切感受，都被点燃了。这是一场不断蔓延的大火，直到覆盖过大道上的人群和足印，呼喊声也随着人数的增加越来越响亮。很多人甚至不满足于抗议游行了，他们想要的是革命。机甲和车辆在大道上方飞行着以示支持。 Ken 和 Spice 在引领这浪潮。

终于，游行队伍走到了默克尔树。那是一座被多节电缆环绕着，以信息的形式掌控着权力的巨型摩天大楼。 平滑弯曲的人行道和悬浮车发射器从中央冒出来，在壮烈的建筑中点缀着观景台，就像通常的权力展示那般的荒谬和浮夸。

不仅如此，一排排静止的、井井有条的 Samurai （武士）已经在树前站好岗，挡住了树根状的入口。 他们那维护良好的机甲和载具，来势汹汹的在他们身后排成一排。

Spice 看到他们时犹豫了一下。 这事情闹大了，闹的已经不只是关于她和她的朋友们了。 她身后的抗议者们满怀激情，并势不可挡。 她瞥了一眼 Ken ，他愤怒地尖叫着，就像他是这条巨龙的头一样。 他们正朝着武士们的方向继续前进。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经纪人崛起了。